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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獅【上】

“好!該賞。”“再來一個!”

平日裏冷冷清清的臨江大街今日格外熱鬧,人挨人,人擠人,圍成大圈包小圈的圓弧,歡呼聲、喝彩聲撐破了大半邊天。

騎在馬背上的少年逐漸放緩步子,到最後不得不下馬牽行,一行人低調地穿越人潮,幾次險些被沖散。

“前邊是廣慈寺吧,何事喧鬧?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什麽節日。”少年轉身問身邊一個侍衛打扮的人。

“呃,回太……公子,”侍衛趕忙改口,“屬下去驅散他們。”

“不必,潮州難得有幾分活氣,你且去打聽打聽,莫驚擾到他們。”

“喏。”侍衛領命離去,很快就折回來,“公子,廣慈寺門前有舞獅表演。”

吳道本不是愛湊熱鬧的人,此刻也來了興致,隨行的三十來個人緩慢住前擠。路人見他衣著華麗,氣質非凡,還有一群武人跟從,猜測是哪家的小少爺,紛紛給他讓開道。

這只是吳道最平常的素衣罷了,他還有另一層不為當地人所知的身份:當朝太子,吳通小小年紀即能獨當一面,此次南下微服私訪便是為了考察當地的民情。一路走下來,有衣著富貴者,亦有更多窮困潦倒之人——這裏的州刺史該換了。

人到底太多了,吳道只能遠遠地望見半個紅繡球和時不時出現的或黃或紅色的舞獅頭頂,等他們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時,舞獅表演己臨近尾聲。

一聲接一聲的銅錢碰撞聲充斥耳邊,幾個舞獅的僧人卸了打扮,弓腰在地上撿錢,偶爾有無賴的地房跟著拾幾枚,他們也不惱火,最多皺一下眉頭。

人潮有漸退的趨勢,吳道意猶未盡地盯著端坐在寺門前一塊青皮巨石之上的少年,他是唯一一個沒有撿錢的,從身上的衣著可以看出,他演飾的是相對不那麽醒目的黃獅子。

吳道將隨行的書生喚到身邊囑咐幾句,書生便徑直走向那少年。

“我家公子想請你再表演一段‘獅子戲球’,不知可否樂意?哦,這是報酬。”語罷,書生從衣衫裏掏出一鍵金子。

少年似是有些為難,同伴們朝他嚷嚷:“餵,李釋,你就給人家公子展示展示嘛!”

名叫李釋的少年沒有表態,他瞥一眼他們,同伴們紛紛作鳥獸散。

書生隨口胡謅:“我們千裏迢迢趕過來,明兒又要走了,真可惜。”

李釋掙紮一番,為難道:“寺裏有規定,不準私……”

“阿彌陀佛。”

蒼老又不失和善的聲音於身後響起,李釋驀然回首,寺院的老主持空遠大師也在看他,他驚喜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麽出來了?”

“釋兒,這世上緣分難得,諸位貴客遠道而來,老朽接修不周,莫要怪罪。你便依他們吧,釋兒。”老主特面帶微笑,他雙手合十對吳道一行人欠身。

吳道受寵若驚,忙起身回禮:“大師不必操勞,我們只是圖個樂子。”

“好。”李釋話少,只說了一個字。他堅定地舉起獅頭化身雄獅,另有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僧人嫻熟地搖動繡球,擡首間,只見一黃一紅相映成趣:舞獅隨著繡球的擺動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忽而騰躍,忽而潛游,叫人目不暇接。離開的群眾去而覆返,津津有味地駐足觀望。

僅是一只獅頭,氣勢上竟不輸於一對舞獅!人群中時不時傳出讚嘆,連吳道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同齡中的佼佼者,他的身姿翩若驚鴻,婉似游龍,舉手投足間英氣盡顯。

李釋這次只堅持了一刻鐘,他下場的時候,更多的銅錢砸到身上,少年幾乎落荒而逃。半晌,他雙手扶膝喘著祖氣,面色微紅。書生遞過一錠金子的時候,李釋堅決推辭。

“既是許諾給你的,便收下吧。”一直默不作聲的老主持突然說。

李釋道謝後才去接金錠,雙方各懷心思分開。

——這是吳道第一次接觸傳統的南派舞獅,比想象中更加霞撼人心。

臻和十三年,匈奴大舉進犯中原,大周當權者整日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這個當權者便是是吳周政權的始創者,吳道之父吳鞏。吳道覺得,自己是時候該給父皇、給國家分憂了,他的父來曾也是一舉擊潰匈奴、推翻前朝的大將。吳道自幼習武,文才治國方面亦有所成就,他以往在邊界打過幾場勝仗,皇子上陣又能助漲軍威,該是此次北征匈奴的不二人選。

入夜,吳道打定主意去向父皇主動請纓悄咪味溜出宿室,路過歷代皇帝批閱奏文的大殿時,只見其間燈火忽明忽暗,有限的光亮打在窗子上,若有若無。

父親竟還未睡下?

他靈活地摸近殿門,未及推開,倏爾聽到了極不和諧的聲音自門縫傳出:“卑鄙的漢人,今年糧食為何還沒有?”

這是個匈奴人!吳道心裏猛地一沈,震驚之餘,小心翼翼退開幾步。他和匈奴兵交過手,對他們的語言略知一二,殿中又響起另一個低沈的男聲:“已經在籌備了,再等幾天,今年收成不大好。”這回吳道比較熟悉,是吳鞏。

匈奴氣呼呼地跺腳:“那就給你七天,再交不出來糧食,我踏平你這鳥地方!”語罷,他憤然離開大殿。一行瑟縮的草叢吸引了他的眼球,匈奴拔劍一指,低聲呵斥:“誰在那裏?給我出來。”

劍頭撥開草叢,沒人。

匈奴找不見人,狐疑地轉過幾圈,走遠了。

——吳道就蹲在兩座宮殿之間的夾角處,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十年沈溺浮生夢,一念驚醒醉死人。吳道冥冥之中只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轉瞬即逝,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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